文/ 安 达（苏州市安徽商会会员）

     风华绝代的民国“剩女”、南社诗人吕碧城（1883-1943），于1917年春与女界名流张默君、陈鸿壁、席佩兰等，在苏州镇守使朱琛甫的派兵护送下，游邓尉探梅寻芳。

    春日赏梅，乃历代文人雅士之好。苏州西郊邓尉山，自康熙以后被誉为“香雪海”，已是闻名天下的赏梅佳地。邓尉梅花，品种繁多，花洁冷艳，雪白似海，恬静娴雅，幽香袭人，引人抒怀。吕碧城此行豪兴勃发，作诗十首。其中有“笔底春风走百灵，安排祷颂作花铭。青山埋骨他年愿，好共梅花万祀馨”一诗，今日读来，不免令人为其“埋骨”之愿感怀。

    吕碧城，清光绪九年(1883年) 生于安徽旌德县庙首村。一生颇为传奇：终身未嫁，亦诗亦商，周游天下，浪漫风雅，不仅在词界堪称李清照后第一人、社会活动家、资本家，还是中国新闻史上的第一个女编辑、中国女子高等教育的第一个创办者、中国女权运动的先驱者、中国保护动物的首倡者。可谓花环满项，光彩夺目。

      吕碧城出生于书香家庭，父亲吕凤岐，为光绪三年（1877）进士，与族弟吕佩芬（胡适夫人江冬秀的外祖父）一起入翰林院，并称“旌德二吕”，曾任国史馆协修、山西学政等。母亲能诗善文，家有藏书三万卷，使吕碧城姐妹四人自幼受家学熏陶，后皆以文才驰名。吕碧城9岁时便与同邑乡绅一汪姓之子订婚。12岁能写诗作画。13岁那年，父亲和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先后病逝，全部家产被族人霸占，吕碧城为救母亲崭露的才智，令有婚约的汪家或自知对方是凤，而自家非凤栖息的良木，主动提出退婚。吕碧城把自己喻为“幽兰”，曾《感怀》：“荆枝椿树两凋伤，回首家园总断肠。剩有幽兰霜雪里，不因清苦减芬芳。”此诗鲜明地反映了少女碧城坚强不饶的个性。14岁时，她跟从母亲投奔于塘沽的舅父，受到了7年的良好教育。

     吕碧城20岁时，通过舅父盐署里方秘书的夫人关系，被《大公报》总编辑英敛之赏识，聘为助理编辑。吕碧城自此成为我国新闻史上第一个女编辑。1904年至1908年，成为《大公报》主笔的她，诗词不断刊登于世，被中外名流钦佩。时清廷内廷秘史缪珊云曾作诗云：“飞将词坛冠众英，天生罕慧启文明。绛维独拥人争羡，到处咸推吕碧城。”

     吕碧城喜欢穿绣有孔雀图案的薄纱舞衫和时髦的丝绸旗袍，也能长袖善舞，一时成为京津地区社交场上的明星。孔雀装的彩衣是她的服饰语言。当时追求吕碧城的人很多，吕碧城的眼光曾眺上过梁启超、汪精卫、袁克文、汪荣宝等。但她心高意傲，目的不在乎钱和门第，而在于文学，最终未能选得合适的伴侣，体现了当时女权运动的一种反叛意识。

     兴办新式女学成为吕碧城倡导妇女解放的奋斗目标。英敛之将她介绍给翻译《天演论》的大思想家严复，严复又鼎力将她向总督袁世凯推荐。1904年11月17日，袁世凯同意北洋女子公学正式成立，吕碧城如愿出任总教习。两年后，公学又改为中国第一个女子高等教育机构“北洋女子师范学堂”，时年23岁的吕碧城任校长。在此学习的女生有邓颖超、刘清扬、许广平等精英。

    在众多的来往者中，革命女侠秋瑾与吕碧城友谊最为深厚，曾同用“碧城”为名，情同姐妹。1906年，吕碧城力助秋瑾创办《中国女报》，特为该报撰写发刊词。次年，秋瑾在绍兴就义，吕碧城不顾杀身之险，遣仆收尸葬烈士于杭州西冷(后由徐自华、吴芝英重新安葬)。当时称二人为著名的“女子双侠”。

    民国成立后，袁世凯窃任大总统，吕碧城担任大总统的机要秘书，可谓女子担任政界高职第一人。后袁世凯欲称帝，吕碧城竟“江湖以外留余兴，胭脂丛中惜此身”，毅然辞职携母移居上海，与外商合做贸易。她很快就能学通英、法、德等国语言，加上她从小就耳濡目染了徽商传统精神，以及独厚的人脉关系与文化修养，生意做的犹鱼得水。她主要以安徽茶叶、苏州丝绸等产品出口为主，仅两三年就积聚财富，成为有文才的女富商。在上海静安寺路自建的洋房别墅，又高大又豪华，令人炫目。

苏州离上海较近，想必吕碧城经常来采购茶叶、丝绸等商品，并来游玩。如其诗云：“征衫单薄冷于秋，徙倚疏芳且暂留。后夜相思应更远，一襟烟雨梦苏州。”她曾与吴门费树蔚、金松岑等置酒论诗于鹤园，放舟吴江、石湖，同游虎丘、灵岩、天平等，都有诗文记之。

     吕碧城加入过当时著名的进步团体“南社”，入社书为第418号，出席过二次南社雅集。柳亚子称其“为南社女诗人中的佼佼者”，林庚白深加赞誉“碧城故士绅阶级中闺秀也，惊才绝艳，工诗词，擅书翰。……读之使人回肠荡气，有不能自己者”。她与其他南社同仁如汪精卫、张默君、铁禅、余十眉等都有往来。

      1918年，吕碧城前往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主攻美术，兼学历史和文学。1922年夏，学成回国后寓居上海。1926年，再度只身出国经商，临行前，吕碧城以十万巨金捐赠红十字会。漫游欧美时，她曾发表用英文写的秋瑾传奇故事，还积极向世界宣传爱护动物和保护环境，时间长达7年之久。在西方，她生活奢侈，常住豪华宾馆，以车代步，一掷千金，还雇用保镖和佣人。曾在旧金山，美国商会代表和中国领事馆公使，陪吕碧城会见一个被当地称作“第二上帝”的女富豪兼国会议员时，吕碧城从容地说：“你知道吗？我比席帕尔德夫人还要富呢。”不少名人贵妇都慕名争与定交。1929年5 月，吕碧城应国际保护动物会的邀请，穿着拼金孔雀大衣到维也纳参加万国保护动物大会，发表了数千言的废屠演说，引起到会的25 国公使、5000 多名各国代表和西方新闻界的轰动。

     吕碧城终身未婚，以文笔为侣，似洁梅未染，以后将资产倾囊捐出布施佛事。1930年，她在瑞士正式皈依三宝为居士，法名曼智，绝笔文艺，从事佛经编译。1937年她愤恨日本对华侵略，第三次出国，鼓吹护生杀戒，希冀以此来宣传佛学慈悲，争取反对战争的世界舆论。1939年二战爆发，她由瑞士回国，不堪大陆沦陷，便寓居香港。1943年1月24日胃疾复发，不幸在九龙的东莲觉苑逝世，享年61岁。临终诗云：“护首探花亦可哀，平身功绩忍重埋。匆匆说法谈经后，我到人间只此回。”那时她的尸骨无法运回大陆，尊其嘱托，火化后就骨灰和面为丸，投于大海，泽及动物了。遗憾的是，她“青山埋骨他年愿”，欲与姑苏邓尉梅花共眠，馨香万年的诗缘，终就未能实现。